一切由哈維爾書簡再想起之五十三
五十三 【第六十三封。1981年2月13日。自述/告白】 決定沿哈維爾《給奧爾嘉的信》書寫已是近四年前的事,近兩年又真的疏遠了案頭仍待續延伸的書信,上一次寫下的,又是去年七月的事了。(算起來,前後已差不多是哈維爾被禁錮的時間……) 不是我放棄了去繼續追蹤「哈維爾」!我究竟從來不是喜歡搞「偶像崇拜」的人,搭上哈維爾這列車,畢竟是借他獄中四年多的「書寫經驗」,觸動起我回到「生命書寫」這核心課題。由文字書寫到三年來搞《空凳上的書簡》三部曲,我的「書寫旅程」早不再純粹迂迴在文字架構上面,就連舞台上的書寫也逐步走向「和觀眾一起書寫」的維度,進行集體書寫的操練和尋索…… 文字在電腦芒上的呈現和築成,都是手指碰觸鍵盤促成的瞬間顯像而已,意識亦隨之往下千萬個瞬間推展,之間身體也同時在「寫著我」,密切的與「正在書寫的我」對話! 假如說「我又寫好了」,這個「寫好了」亦瞬間變老,暴露了它底的不完全性! 「我在書寫」和「寫好了」畢竟是揭示下一回行動的引子而已。 吸呼之間,我必須承認和接納自己可能經常失焦的意識,在連串行動中所體現和建築(或同時拆解)著的「我」,從來逃不了「過時」的厄運!唯有把持「在」和「了」間的微妙互動,繼續「在在了了」的連綿書寫遊戲,樂在其中! 哈維爾說不喜歡談自己,但他把「我」放入劇本的角色裏,以方便隱藏那個「自己」!弔詭是,作者的身份(或影子)亦難免按人物的塑造和行動,在試圖掌控的結構中折射著「自己」的「身段」。所以,他也必須承認,所謂被建築的「人」,其「物」之所以,亦在書寫之間,暴露著許多理所當然以外的「特殊呼吸」,隨貌似「簡單化」了的文字符碼,再往裏面鑽,可閱讀到的不尋常「物事情 理」,也不過是作者自身試圖勾結的「局部真實」,從中梳理那時那間所關注的「我」罷! 自從由書寫有關《給奧爾嘉的信》的文章到轉向《空凳上的書簡》的舞台上書寫,身心當下存有的種種,於我而言,默默經驗著不一樣的轉化。2013年在台北開始的第一回,借人借物,借聲借象,亦借光和空間等等彼時彼間的行動現象,一天一步的打開文字以外的「生命領域」去探真「舞台上書寫行動」的奇妙,對以「目標為本」的功利世代,它也許被視為「不善生產」的「舞台痛症」!於我,唯有「繼續書寫」(也是第二部曲的命題),遂回到香港把觀眾都關在一起(舞台設計是兩個監牢),給他們各自一支筆和一張圖案紙,一邊觀「戲」,一邊「書寫」!當「戲」回到純粹行動本體,沒有角色,沒有故事,只有「活著在『籠牢』」的「當下現實」,舞台事件,遂成為所有人(包括觀眾、演員、導演、設計師和舞台技術及行政工作人員)的事! 生活本質,誰說不是「舞台事件」?看你我眼中當下置身的特殊場域,人和物,從來都在你我推動著「事件/事情」的去向…… 《空凳上的書簡2:繼續書寫》的經驗,又一再難以完全逃脫在「生產曲線」上試圖尋覓可活著的「有限當下」,理解哈維爾在獄中如何借書寫明志的道理一二。最大的「收穫」,要算在觀眾的書寫裏頭[1],其留下「書寫痕跡」,打開了舞台事件的另一番想像,也許連哈維爾也未有經驗過的「劇場上的同步書寫」! 集體中的書寫,充滿著變動異樣,其不定性,也應是劇場可還原的「精神試點」! 假如劇場的「空」,是讓每一參與者可填上色澤的「間」,內裏的建築,正是其中應重新著眼的「人文藝術」! 當哈維爾談及「自述」和「被觀察」的奇特關係,前者和後者間,亦每因無可逃避的時空轉換,默默起伏著質變的現象…… 劇場中從來不獨是劇作家的「自我表述」場域,在不同觀眾背後,每持有的種種「不確定背景」,默默築成一條又一條「觀景橋」,「舞台表象」亦隨「書寫的國度」,牽引出串串「自我風格化」的行動內涵。劇場上的顯像,觀眾的「在場性」應成為劇場「書寫行動」的關鍵點子。我談的不是以「觀光」角度下簡化的「藝術消費論」,我關心的是願意為自己觀賞內涵負責任的每一位「觀照個體」。 觀,其「見」是意識飛行間種下的「奇花異木」,所諦見的是「非常事」,是觀者將所見所聞書寫於當下每容易「被沈默了」的「異釆」,其內部,正是可真箇參與改革創作於劇場當下的重要內涵! 視,只屬尋常禮數所見的事。觀,乃非常事!觀人,若觀己!劇場上可觀的,又豈止於人?於己,按物動而心移,驗證著的,猶如給自身故事在吸呼之間再進行內部書寫的「自我告白」! 劇場上的「文學」,是一種審思「另類自述」的「人事告白」,借「故事」的外型,讓思想和情感滑翔其中,追蹤可再自行書寫生命的下一「系列瞬間」,把連繫當下的種種,成文成戲(氣)! 這個月,承《空凳上的書簡》在台北、香港和韓國統營的不一樣「書寫經驗」,試圖進行一次「終極行動」,藉吸呼之間,回到「空」、「凳」和「書簡」本體的閱讀,和「行觀之眾」,尋找劇場上「自述/告白」的生命點子…… 何應豐 [2016/03/13] 轉載自何必館 www.hobitgoon.com "一切由哈維爾書簡再想"書記系列 [1] http://www.hobitgoon.com/blog/%E8%A7%80%E7%9C%BE%E7%9A%84%E7%8F%BE%E5%A0%B4%E6%9B%B8%E5%AF%AB/ 人類各種溝通工具之中,語言(在本文中指語話或文字),似乎擁有相對(例如)動作超然地位。雖然呈現為文字的符號結構,以及相關的意指/能指關係本質並不依循科學根據,卻是理性思考的憑證。書寫確立自我,呈現主體思維。如果語言傳遞思想,在劇院裡的語言,包括劇本、演出前的排練語言或演出期間面向觀眾的台詞,表達的是誰的思想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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