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ario Biagini【EPALE專訪 】
EPALE – Electronic Platform for Adult Learning in Europe（歐洲成人學習電子平台）
專訪：Mario Biagini談「戲劇與藝術對成人學習與教育的貢獻」
Mario Biagini
（翻譯：黃家駒William WONG Ka-kui, 陳佩卉Pei Hwee TAN）
Mario Biagini是一位演員、戲劇導演和研究者。1986年至2021年間，他在意大利Pontedera的「耶日·葛羅托斯基與托馬斯·理查茲工作中心（Workcenter of Jerzy Grotowski and Thomas Richards）」工作，並曾在多個國家巡演。2007年，他創立了「開放計劃」團隊（Open Program），並擔任團隊領導至2021年。該團隊以艾倫·金斯堡（Allen Ginsberg）的詩歌為基礎，將音樂與行動結合，賦予其生命，創作了一系列表演作品。2021年底，Mario離開工作中心，解散開放計劃，與其他夥伴共同創立了新的文化團體「未竟學院」（The Academy of the Unfulfilled，意大利語：Accademia dell'Incompiuto），總部設於義大利佛羅倫斯，同時他也對賈科莫·萊奧帕爾迪的《金雀花》進行個人研究，探討詩歌朗誦、韻律學、哲學實踐。
Q：Biagini先生，請向我們介紹您所屬的「未竟學院」。
A：未竟學院，儘管名為「學院」，其實更像是一個星雲，而不是一個固定的團體。近年來，即使在新冠疫情期間，我們也與來自南美洲、亞洲、歐洲和美國的人們合作。每當我們在不同國家工作時，都會帶去一個小型的國際團隊——一個非常多元的成員組合。在每個國家，我們經常與非專業人士合作，年齡從16歲到70歲不等，並與當地傳統互動。
我們總會在每個計劃中創造機會，讓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共同合作，也為個人提供發展機會。比如說，我們剛剛與一位來自義大利小城的年輕女子合作，她是一位非常有才華的歌手。她參與了我們的一個計劃，現在得到Pontedera市政府的支持，資助她的旅費並推動她的藝術發展。因此，未竟學院的工作對參與者產生了影響——雖然規模不大，但意義重大。
Q：您認為戲劇和藝術對成人學習與教育最大的貢獻是什麼？
A：答案取決於我們如何看待戲劇。我們可以把戲劇當作一種職業，也可以把它視為深植於人類歷史甚至人類生物學的東西。讓我們從第二個角度來看。從神經科學和進化生物學的觀點，我們知道生活中有一個層面，常被認為是邊緣性的，但其實對人成長至關重要，那就是遊戲本能。遊戲本能是許多人類能力的基礎，例如發明解決方案的能力和合作能力。
如果我們將戲劇視為植根於遊戲本能的事物，我們就能真正看到戲劇活動的潛力。我首先認為，戲劇可以作為教學工具，服務於變革中的公民社會。例如，我們可以利用戲劇幫助年輕人接觸哲學、歷史、科學或文學。此外，還有另一個層面，與戲劇的基本功能更為相關，即幫助人們在有共同目標的明確情境中，感受並體驗與他人相處的狀態。這需要同理心以及對新世界、可能未來的想像力。當然，現今許多戲劇圈都強調「我們需要抵抗！」但我認為這種態度有些消極，因為它意味著我們只是為了維持現狀、抵禦瓦解而奮鬥，而我覺得我們更需要想像未來世界的樣貌，並為我們想要的未來而努力，而不僅僅是維護現有狀態。
對我個人而言，戲劇和表演為我提供了一個出口，一種疏導過剩情感、想法和願景的方式，也讓我有機會與他人接觸——對我來說，他人是最堅實的現實。雖然我不是治療師，但我知道與他人密切合作能為我們提供一定的結構，並透過相互依靠和支持，帶來創造意義的可能性。戲劇工作讓人有機會表達自我，讓自己的聲音被聽見。即使不完全是「神經典型」的聲音，也可能在這裡找到屬於自己的空間和正當性。
Q：我們最近在EPALE上討論了很多關於文化及其重要性的話題。您能否談談「沉默中的言語」（Words in Silence）以及它能教導我們什麼關於文化的必要性嗎？
A：我們最近去了立陶宛。那裡的人們對戰爭有著具體的擔憂和深刻的不安。剛到那裡時，我以為立陶宛人可能沒有心情在三週內創作一部集體戲劇作品，但我很驚訝：他們非常投入、積極、樂於參與。同時，他們對表達自身身份有強烈的渴望，這種身份感常常與國家、語言和文化有關。
我承認，現在我很擔心我們談論「身份」時到底在談什麼。近來，身份似乎建立在我們對過去的想像上，常常帶有神話色彩——認為過去更美好，是黃金時代。然而，戲劇的豐饒之處在於，即使它無可避免地建立在我們的過去和經歷之上，它也給了我們展望未來的可能性。
「沉默中的言語」會是一個小型實驗。我們將與來自不同國家的一小群人，在希臘一個美麗的小島——克里特島的山區上進行。我們會住在帳篷裡，探索在自然環境中朗誦詩歌的意義。詩歌是一種非常特殊的人類表現，具有很強的形式和結構——可以說是「人工」的特質。因此，我們好奇的是，如何在自然中、在沒有暴力或自戀的情況下朗誦詩歌。我們將以歌唱的經驗為基礎。歌唱同時教你表達與傾聽。如果你不聆聽環境，就無法歌唱，因為你需要與聲音景觀協調。因此，我們計畫做類似的事情，不是用歌唱語言的旋律和節奏，而是用詩歌語言的旋律和節奏。我們會努力不失去語言的意義，將其融入當下的環境、風聲、所在之處的聲音，以及我們的朋友、同事或尚未認識的人。我們想看看是否能找到與彼此及周圍環境和諧共處的方法，突破傳統表達的界限。
Q：未竟學院正在推動多個國際計劃。「渴求者之歌」（The Thirsty Ones）是什麼？這個計劃如何幫助學院強化其跨國根基？
A：「渴求者之歌」是我們跨國合作努力的最初步驟之一，現在已經形成許多在意大利和海外的聯繫。這個計劃以戲劇形式對法國詩人兼作家雷內·多馬爾（René Daumal）的作品進行集體演繹， 融合音樂、舞蹈與幽默元素。這是集體創作，我們會在不同地點與不同的人合作，每次駐地都會創造一個新版本。去年夏天，我們在法國巴黎的城市劇院（Theatre de la Ville）與當地人合作，之後又在意大利Pontedera與當地居民合作。Pontedera是一個約三萬人口的前工業城市，過去十到十五年來移民大量湧入，城市變得更加有活力和國際化，同時也出現了許多文化矛盾。當地人在社會層面上尚未準備好迎接變化，情況複雜，但那裡是非常適合工作的地方。新版的「渴求者之歌」（The Thirsty Ones）是在Circolo ARCI創作的，這是一個義大利的文化協會，有著悠久傳統，過去曾與共產黨有聯繫。Circoli是非常受歡迎的小型酒吧。之後我們又在巴西、立陶宛創作了不同版本，下一站將在德國。
Q：最後，你的仙女教母將實現您的一個願望，您希望歐盟在戲劇與藝術方面理解什麼？
A：這是最難回答的問題。我希望歐盟明白，戲劇和藝術不僅僅是我們專業上所認知的那樣。我會將「文化」定義為有組織、有條理的人類互動能力。有些社群——例如我們多年來合作的社群——擁有各種我希望我們都具備的文化能力。我指的是公開演講、成功互動、一起跳舞唱歌、歡迎他人並讓他們儘管有差異也能感到賓至如歸的能力。
我希望歐盟能在其未來願景中納入這樣一個事實：戲劇和藝術現在應該考慮到我們新公民的文化能力。他們不進劇場，甚至可能不知道歐洲或美洲資產階級戲劇的概念。然而，這些新公民擁有的文化能力——當與每個人對更美好生活的希望結合時——是一種巨大的財富，值得被重視和支持，成為我們社區藝術的一部分。